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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圳沙嘴村怎麼樣

發布時間: 2023-12-30 09:10:46

⑴ 1998,我想和深圳談談

1998年7月3日,法國世界盃正如火如荼,記得那個晚上是阿根廷隊的比賽,我在綠皮火車上坐立不安,看列車員的房間有沒有電視,或某個乘客有沒有收音機。然而列車上除了單調的哐當聲,什麼都沒有,我懷著巨大的失落,踏上了深圳的土地。

在那之前兩天,我剛剛拒絕了一場庄嚴、隆重的宣誓儀式。我以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回頭的凜然浩氣對書記時,我去了就再也不回來了,還要組織干什麼?之前,我經過了申請、學習、外調、審核,外調組都到了幾百公里外我岳父家,可謂篳路藍縷,無微不至。只是我有點想不明白,我到我岳父家總共不過二三次,六七天,我能否加入組織和他們有什麼關系?

但不管怎麼說,我差一點就是有組織的人了。但我就那麼輕易的放棄了,簡直比放棄一串後山採摘的野果都隨意。從此象一個斷了線的風箏,四處飄零。你可以說我自由自在,也可以說我無依無靠。

到了深圳後,我呆在老婆單位的宿舍里,悠閑自在的看完了世界盃,看著齊達內在自己的國家捧起了大耳朵,成為法國新的拿破崙,這才往人才市場去溜達。一上午,遞了兩份簡歷,都是做銷售。對於一個沒有技術專長的男人來說,做銷售似乎是唯一的可能。

中午面試一家,下午面試一家,回來和老婆一商量,去了下午那家,廣東省邊防總局下屬的一家通信公司。公司就設在火車站附近沿河路邊檢總站大樓,我們大多數同事就住在總站六樓的宿舍里。

1998年,進出深圳還需要邊防證。湖南的可以到設在芙蓉賓館的省辦事處辦,而很多省的在深圳辦不了,回去又麻煩,辦一次又只能管幾個月,所以很多人沒有邊防證(那時辦暫住證的更少)。對於那些偶爾進一次市內的來說,在進關時就會讓蛇頭帶進來,有精明者直接給執勤的武警塞錢。每次過關,下了汽車就聽到一大群人喊:過關啦,過關啦。他們收過關的人五十,其中一部分給了邊防的工作人員一部分自己得。據一個同事說,他有一個老鄉在邊防站當兵幾年,退伍時帶了二十萬回去。當兵的都這么肥,當官的就更不知道撈多少了。有一次我親眼見到一個中年男人,過光時將一張50元的鈔票放到檢查桌上,武警麻利的將抽屜打開放進去,然後將人放行。

派出所經常會查邊防證,主要在城中村查。如果被查出沒有邊防證,先是關到銀湖看守所,這時去撈只要花幾百元,如果沒有及時撈出來,那就會轉到東莞樟木頭,那就要花上千元了。有老鄉被查沒有邊防證帶走了,那是常有的事。直到著名的孫志剛事件後,這類事情才徹底消失。

邊防總站邊上就是羅湖村,我們晚上吃完飯後時常去那邊逛,遇到查邊防證是常有的事。幾輛鐵籠車,一隊隊的人被往車上塞,而且多數是在發廊或者按摩中心工作的年輕姑娘,或者我們喜歡去那逛,就是為了看漂亮姑娘吧。

邊檢總站北面就是廬山酒店,從廬山酒店沿春風路到東門南路,短短二三百米的地方,有廬山酒店、金碧酒店、陽光酒店、彭年酒店等十數家星級酒店,而酒店內又有夜總會。每到傍晚,路上或三兩結伴,或孓然獨立,或扮清純大學生,或裝成熟白領,依街而立,蔚成風景。一些精壯的男人則給過路的派發名片。路過的人如稍做逗留,那些姑娘或招手示意,或直接輕開鶯口喊你去玩。

時不時的,派出所的開著鐵籠車過來查。驟然之間,剛剛還亭亭玉立的美艷女子,立時如雞飛狗跳一般,或往巷子深處狼奔豕突,或跨過路中間的隔離帶,鼠竄到對面。幾只高跟涼鞋跌落路中間,讓人看著既有些刺激,又有點憐憫。

有一次,在陽光酒店邊上散步,看到一年近六十,戴副眼鏡,身形瘦削,象個老工程師的男子,在路邊度來度去,眼神時不時望向那脂粉濃艷的女子。欲語還休,欲上而踟。一女子見狀,主動上前攀談。剛交談三兩語,一鐵籠車飛速殺到,將二人拉進籠中。想必那男子在單位也算是一德高望重之人,不知後來如何收場?

同屋有好事者,依卡片上的電話打過去,讓對方到廬山酒店樓下等候,甚至直接讓對方到宿舍來。但人真來了,或不再接電話,讓對方在酒店門口焦急盤旋。或人到了宿舍,只是為了看對方長得漂亮與否,而將人拒之門外。都是這個社會上最底層的人,卻如此互相戲弄傷害著。

1998,深圳有一個神秘的地方,叫沙嘴。當時不要說南山,福田的沙嘴對於羅湖、包括福田的人來說都還是一個遙遠的地方。當時南山的房子,只能賣給周邊的人,市區的人基本沒有到南山買房的,因為交通太不方便,坐車到市中心要一個多小時。同樣,布吉、龍華這些地方的房子,也基本沒有市內的人去買。

1998,深圳的房子很便宜,沒有人炒房,少數買多套房的也是用來賺租金。福田中心區的房子才四五千,南山的房子直到1999年開發的卓越蔚藍海岸,才開始帶動大批其它區的人去買,一期開盤的時候才3200左右一平方。布吉當時只有麗湖花園、龍珠花園等少數幾個樓盤。麗湖花園,才2000多一平,買的人都少,很多香港貨櫃車司機在那買房,他們在香港娶不起老婆也買不起房,就在布吉買一個房子,娶個國內老婆,有的有證,有的沒證。到了晚上,小區里及周邊道路,停滿了大貨櫃車。

那會在深圳打工的內地人,不是買不起房,而是賺了錢想回去買房或者建房。比如我,和老婆當時的想法是,賺到二萬五千元,回單位買套集資房。二萬五一年就賺到了,但我們沒有回去買房,2001年在布吉買了套房子,當時房價不到3000,首付六萬多,月供才1300,可說完全沒有壓力。想到現在來深圳的年輕人,面對著那五、六萬的房價,而工資比那時並沒有高出太多,自己真的是幸運。

很多人,賺了錢衣錦還鄉,在老家花十幾萬建起漂亮的樓房,卻空在那無人居住,也沒有任何價值。等終於發現故鄉回不去時,再要在深圳買房安家,卻已經是難以實現的夢想。有的人在老家的小城市買房,有的人則去了惠州、東莞買房。

1998,深圳還沒有CBD中心區,彩田路以西或是一片荒地,或是一些工棚、出租屋。所以更遠的沙嘴,房子就很難租出去。但是,沙嘴離香港很近,於是滋生出一項特殊的產業。因此,沙嘴繁華起來了,燈紅酒綠,熙熙攘攘。每到傍晚的時候,那更是人流如織,簡直稱得上壯觀。當時,深圳的男人們說起去沙嘴,往往是詭秘的會心一笑,如後來說起去東莞一樣。

因為業務的關系,我每月要去沙嘴送貨、結賬幾次。走進村裡,雖不如陽光酒店邊的女子那般面容精緻、氣質高雅,但數量眾多,如超級市場般琳琅滿目,操著東南西北的各地口音,環肥燕瘦,高挑玲瓏。或三三兩兩的在路邊顧盼,或一個兩個的行走流連。更有各種拉生意者主動詢問推薦,各行生意人,只要你提出想法,都可以給你牽線。

據說很多香港人,周末結伴前往,樂不思歸,激起香港師奶們的共憤,引發媒體連篇累牘的報道,以至中央高層因此下了指示,市裡多次派公安、武警清剿。雖然當地村民包括村幹部出於利益考慮負隅抵抗,但終歸胳膊擰不過大腿,幾番打擊之後,沙嘴的繁華雨打風吹去。之後,深圳再無沙嘴,於是深圳男人去了東莞,而東莞在幾番風雨之後,也偃旗息鼓,南粵再無風流地(當然不是說再無風流場所,但當年那樣的畸形盛況,恐怕一去不復返了。)

當年那站在沙嘴村的妙齡女子,如今當已又孕育出新的一代人。此後他們的生活過得還好嗎?又經歷了怎樣或波瀾曲折或風平浪靜的人生?不知她們有多少還留在深圳,多少回了故鄉。他們是懷念深圳的繁華,還是享受故鄉的寧靜?或者,如今我滿世界忙奔,是否會遇到當年那站在路邊的人,在匆匆的一瞥中,發現彼此眼中歲月的故事,那座城市帶給我們的印痕?

1998,東門還沒有步行街。老街是一條土牆瓦屋的石巷,金光華廣場是南國影院,下沉式的廣場每到傍晚,就是一串賣衣服的攤檔。無論是東門老街還是南國影院前的夜市,衣服都很便宜,十幾二十塊。每天早上,我穿著那廉價的襯衣,從火車站出發,隨便坐上一輛公交車,穿行在深圳的大街小巷,各個村落。向西村、大望村、湖貝村、黃木崗、鹽田、布吉、橫崗、坪山……..幾個月的時間,走遍了大半個深圳。

在關外跑時,經常會坐摩的。很多工業區沒有或很少公交車,進出都要坐摩的,一次三到五塊。摩的非法,派出所或治安隊時常來抓,司機們一邊在路邊等客,一邊要警惕派出所的人,一旦發現來了人就轟然作鳥獸散,被抓了則要花錢去撈回來,裡面又不知有多少故事多少黑幕,這些,我都在自己的小說《深圳,我把魂丟了》寫過。開摩托車載客的多,搶劫的也不少,加上交通安全事故不斷,後來被徹底禁止。

1998,還沒有QQ,深圳擁有手機的也不多,多數是用傳呼機。在深圳工作第一天,我有了自己第一台傳呼機,號碼是2000。那時深圳有二十多家傳呼台,最有名的是潤迅、龍飛、瑞華等,全國連網。潤迅是唯一把廣告打到中央台的傳呼台,廣告語很霸氣:一呼天下應。二十年後的今天,潤迅消失了,從潤迅出來的馬化騰創辦的騰訊成了中國最牛的互聯網企業。

當時坐公交車,經常聽到「龍飛呼你看球去」的廣告,於是就真的和同伴去看球了。那時的聯賽叫甲A,深圳隊叫深圳平安,球員是這座城市的英雄和球迷的寵兒。最後保級的幾場比賽,體育場人山人海,還在場外就聽到裡面地動山搖的吶喊聲與整齊激昂的鑼鼓聲。那聲音叫你熱血沸騰,那場面跌宕起伏讓人神情振奮。深圳隊最後艱難的保級成功,第二年我鬼使神差的進了足球俱樂部成了一名工作人員。

工作三個月後,花一千元買了台二手手機,愛立信398,當年最流行的手機型號。號碼是聯通的,至今還記得:1308823160。和一個同事一起買的,機型一樣,號碼也相近,他的號是:1308823190。工作九個月後,我離開了那家單位,和他慢慢斷了聯系,和當年的所有同事,後來都沒了聯系。那時沒有微信,QQ都還沒有,大家工作變動也頻繁,很容易就彼此消失在各自的生活中。

1998的深圳大學體育場,還是一塊土坪球場。周末的時候,我和幾個當年國企廠足球隊的隊友,就到那片球場去踢球。我們沒有自己的隊,等其它隊踢完後,和一幫同樣踢野球的,臨時分隊踢,一直踢到天黑看不見。如果湊不上隊,就到邊上的籃球場踢小場。踢完球,回到前同事在白石洲租的房子一起吃個飯,等回到宿舍往往已經是半夜。

後來,那片球場因為要開省大學生運動會,建成了現在的深大體育場。現在跑友們經常去那訓練,但建成後,我只隨深圳隊比賽時進去過,再也沒在裡面踢過球,也沒在裡面跑過步。今天在裡面跑步的夥伴們,你們想不到吧,二十年前,那還是塊土旮旯時,我就在裡面玩了。

1998,布吉沒有一家電影院,全深圳也沒有幾家電影院。沒有沃爾碼,連已經倒閉的新一佳都沒有,只有一家金鵬百貨。快過年的時候,我和老婆去金鵬百貨的超市買東西帶回去,那是我們第一次進超市。買了些魷魚絲、開心果等以前從來沒有吃過的零食,然後在樓下的麥當勞吃了頓快餐。老婆說,以前覺得吃麥當勞很奢侈,現在終於也吃上了。滿滿的幸福感啊,深圳,給了我們希望,給了我們夢想。

二十年,彈指一揮間,似乎很遠,說起來又很近。一天天,一月月,一年年,這個城市說快也快說慢也慢的變化著。天天看覺得很慢,十年十年的想起覺得很快,二十年則已是滄海桑田。二十年,青春已逝,黑絲已白。

1998,深圳,我想和你談談,你還記得我嗎?

一陣風過你輕輕地搖頭

有意無意地像在說否

有意無意地又像在說是

就算你真是從前的

在恍然之間被我認出

又怎能指望,在搖幻的光中

你也認得出這就是我

認出眼前,咳,這陌生的白發

就是當日烏絲的少年?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餘光中——《問燭》